近日,“王剑:无非物”于一直致力于推动中国抽象艺术和极简主义艺术的偏锋新艺术空间结束,展览由来自伦敦的作家、学者、著名策展人乔德安(AdrianGeorge)策划。“无非物”的灵感来源于4000年历史之久的史诗《梨俱吠陀》中的《无有歌》,此次展览将摄影作品、纸上绘画及大幅油画相结合,展示了艺术家王剑作品的丰富形式及研究素材,追溯至其在形而上、中国极多主义及广泛意义上的极简主义方向的艺术探索的源头。正如乔德安所言,无须刻意去理解和阐释王剑的作品,也无须站在他的作品前竭尽全力地联想东西方美术史和哲学,也无须将他的摄影作品和绘画作品相互关联或者努力找寻、构建任何主题。“只需感受,将你自己和作品融入在一起。王剑的作品只需用来体验,站立在画前,尽情感受吧!”
记者:请问策展人Adrian先生,整体上来看,您对这次合作有什么样的感想?
Adrian:首先是和画廊的合作非常愉快,画廊给了策展人充足的时间和大量的资源来准备这次展览,偏锋新艺术中心很专业,工作效率、质量与欧洲中型美术馆或者艺术空间差不多,跟欧洲画廊没有任何差别。艺术家对我非常信任,可能也是他性格上比较随和、大方,很多事情完全交给我来做决定,从我的职业生涯来看,在展览过程中,艺术家没有那么多干预还是挺少见的。令我比较惊喜的是798有很多的画廊,比较专业的艺术品配套服务都在这附近,比如做画框、装裱、输出摄影作品,让我整个布展过程变得相对容易了很多。像我们这次展览中摄影作品的装裱,第一天给了,第二天就做好了,无论速度、效率还是质量,都非常好。在伦敦的话,可能要花几个礼拜才能弄好,令我非常满意。
记者:您能再介绍一下这次展览名字“王剑:无非物”(WangJian:Nothingnesswasnot)的寓意是怎样的,又是如何形成的?
Adrian:去年在工作室看到王剑作品的时候,有一件“对角线”系列的作品——就是我们海报上那件《江南H2》,挂在工作室尽头的墙上,当一开门时,我直接被那件作品吸引住了,好像一个黑色的洞一样,一下就把我给吸过去了。我第一次看到那件作品的时候,就跟王剑讲,画作表面有种不稳定性和震颤感,我挣扎着、努力的不掉到作品的黑色虚空里面去。那次聊天以后,就对虚空、无物、不稳定性这些中国哲学里比较玄的东西开始感兴趣,回去做了好多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包括策展前言引用印度的《梨俱吠陀》,老子的《道德经》。不管从中国的哲学角度,还有西方关于虚空这些东西的描述,我开始做了很多这方面的研究,就慢慢形成了这次展览的主题。
记者:您之前和很多大牌艺术家,包括很多亚洲艺术家也合作过,从策展人的角度来讲,如果介入到一个东方语境下的艺术家或者艺术门类的展览策划,您是如何工作,思路是怎样的?
Adrian:坦率的讲,没有任何区别。但跟不同艺术家合作的时候,我会调整一下思路和看待问题的标准。我会做一些很细致的研究,因为有很多东西是文化比较敏感的,我会先了解这些不同的文化背景到底是怎么样,然后再来看这个艺术家。比如这次展览中有两件作品是水墨画,王剑之前是学水墨的,这是可以跟所谓的传统或者文化背景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同时你要特别小心,不要过分地来渲染这些东西,因为过分的渲染会把它放到一个框框里面,贴上一个标签,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如果看我们现在展出的这些作品,如果观众不看艺术家的名字,他们很难判断这是中国艺术家还是外国艺术家,因为展览呈现的就是非常国际化的艺术。
王剑:我不希望刻意贴上某个类型的标签,以前画水墨,后来离开新水墨或者传统水墨进行这样的创作,也是因为这一原因,就是不希望陷入这样一个特别有特点的材料中。
记者:我看了展览作品,主要集中在2015年和2016年,作品以几个以地名为主,比如环铁系列、江南系列,以地理名词命名作品,你在创作时是怎么想的?
王剑:我觉得名字对观众是一个误导,哪怕“无题”也一样。实际上,有时候你试图取一个名字的时候,有可能会领到一个错误的地方,所以我尽可能不让名字和作品产生接连。美国有一个诗人写了一首诗,名字叫《沙丁鱼》,但那首诗跟沙丁鱼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初的想法和最后的结果往往不一定有直接性的联系。另外,这些地名有一个时间的或者空间的感觉,可能我不是老在一个地方,不断移动的状态是我的一种常态。一种不稳定或者动态的方式,我所有作品的根源来自于这样一种动态的过程中,对于现实的观察,或者在互动撞击的过程中,产生了这些作品。不管摄影作品还是绘画作品都来自这样一个动态过程中,因为有时候它不是一种常态。比如我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意外情况,然后拍了一张照片,肯定不是日常情况。之前我没有特别重视摄影,但是它非常真实地记录我现实状态的一种方式。在不同地方,在不同环境下拍的,我的状态会很真实的显露出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绘画和摄影之间的关系太过具体,我需要超越这种具体,但是因为现实情况如此,没有办法特别主观的去改变照片,但是可以简化绘画。另外,可能是在动态的环境里,我可以获得非常直觉的一种感受,我需要把它存在我心里或者脑子里,因为我到画室里后,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在长时间的捶打之后,我已经随心所欲而不会离开这样一个范围。我画画的时候处于非常放空的状态,什么都不需要,我希望它越直接越好。
记者:最初有想过把摄影当做作品来展示吗?
王剑:也有,但是从来没有这个机会,所以这次非常意外,也挺幸运的。我跟Adrian语言无法沟通,但我觉得跟他有很多心灵相通的地方。第一次他来画室的时候,就像大宇说的那样,我真的是眼睛冒光,之前我根本不在乎跟别人的交流,因为我觉得反正也没人懂,无所谓的。但是Adrian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竟然通过画面,通过作品,通过作品本身的艺术语言,可以交流了,那种感觉是非常棒的!我第一次感觉我不用太多解释,他也非常懂,这也是为什么在策展、布展的过程中,我完全不用担心。不仅仅是他在策展方面非常专业,他对我作品的理解也非常准确,包括布展时对角线的运用,因为在我的作品里,对角线是非常重要的元素,这些他都非常敏感,我特别幸运能跟偏锋这么专业的画廊,还有Adrian这么敏感的策展人合作。
记者:Adrian先生,当时您是怎样考虑把摄影也拿出来跟作品一起展?
Adrian:我们有一个讨论整个展览的微信群,我问王剑绘画作品的灵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就说好多是用相机记录的草稿,他把那些东西发过来了一些,我觉得每一张摄影根本不是草稿,那就是一件完整的作品,应该在画廊里展出。后来王剑挑了一百多张摄影发给我,我全都打印出来了,打印出来后,我在办公室里特别兴奋,各种排、各种组合,他们应该放在绘画作品旁边,它们就是创作的痕迹,它们本身也是很认真、很严肃的作品。所以后来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这个相片到底应该怎样展示,放在什么位置?下一个挑战就是选作品,我们从几千张作品里挑出来一百多张,挑出一些能够符合这个展览主题,还能够讲一个故事的作品,所以花了好多时间,反复推敲。
好多策展的想法是从挑选作品的过程中产生的,最开始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黑色的作品。那些作品是关于无物的,无就是有,有就是无……最早的策划还是围绕黑色的作品,年中的时候,王剑画了白底的作品,开始创作偏浅底儿的油画作品,再过一段时间才发现摄影作品。我觉得最棒的是,我来到空间之后,他们把所有王剑的作品,不管是白底、黑底、麻布底的全都拿到空间里来,我可以完全从这里面来选。我之前在美术馆的策展环境下,不可能把想要的作品全都拿到空间里来,画廊有很大的灵活性和自由度,王剑也比较自由,给我很大的空间来选。通过这个过程,我们精选出一批作品,所有作品都是反映了不管虚空、无物、缺陷,不在场等等,每个作品多多少少都能反映出这种感觉,这是一次再提炼的过程。
记者:您的创作,是如何逐渐形成目前这样的面貌?
王建:早期我在邯郸的时候,最主要还是阅读对我的影响,尤其是小说,包括日本小说,阅读一段时间后,我觉得我对具体的、叙述性的东西完全没兴趣,那时候就不喜欢苏童、莫言的小说了,开始读一些考古、文献性、历史性的东西。因为那样的作品让我感受到一些空间,它是真实的,但又不能完全还原真实。这些东西对我后来有一种很长、很隐性的影响,现在逐渐没有刚开始那么重了。
记者:从我的角度来看,是否小说这些文学形式,其实最初关注的是里面叙事性或者逻辑的东西,之后慢慢转向其他方面,或者产生一些新的需求?
王剑:当你喜欢一种具体的、描述性的细节的时候,绘画非常容易变成具体绘画,因为具体绘画也是有情节的,或者假设的一个情节;到后来,我非常排斥这种描述性的或者文学性的东西,太具体了,我更希望通过一个表象的东西,表象不停的在变化,来寻求那些不变的东西。有一段时间,我去国外博物馆,希望能找到一个认识美术学的方法,我看到古代的雕塑作品,不仅是中国的,还有其他国家的,找着找着,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抽象跟过去是有联系的。
抛开地域、抛开文化,人类有很多共性的东西,共性的东西是隐性的,比如“佛涅槃”的图式,佛躺着,围了一圈他的弟子,当他涅槃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这样的场景在印度教、基督教都有,我觉得非常有意思,为什么?虽然宗教教义有时候是冲突的,但在宗教作品里,表现了这么相似的一种图式?你要找到最初的根,这些东西都是在发展的过程中,附加到上面的一些东西,当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排除之后,你就可以在画面上,以简单的一条线说明问题了,这才是最根本性的东西。
像直线,哥特式的建筑不停的往上升,使人感觉有朝上,接近于神的那种感觉,中国的建筑,比如故宫,没有高的东西,它中间有一条笔直的神道,人要从两边走,和西方建筑向上的直线一样,都是一条直线,它们将精神纯粹到没办法再精简的时候,不能用别的东西来表现,一定是直线性的。所以那条线不是一条简单的线,所有人都可以画,但是要能体验到那种精神性其实并不容易。我看到日常所有直线性和圆的东西,我试图在里面感受这种精神性,就是人怎么去感受精神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这是创作的根源之一。
记者:就是把现实的东西最终抽离成为点线面?
王剑:对!你必须要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你才能在里面抽取那个有价值的提供给别人,要不然你能看到别人能看到,你干嘛要说这个?那就没意义了。
记者:我今天又看了一遍这次展出的作品,包括您刚才提到策展人对您画作中“对角线”的理解,能否再给我们延伸一下?
王剑:我觉得Adrian非常敏感,他感觉到了画中的对角线。凡是接近于绘画类的艺术形式,比如绘画、电影、戏剧,都有一个舞台,类似像方框一样,大部分人只是注意到方框里面的东西,不会注意到这个边,这个边是最重要的,当你注意这个边的时候,这个边出现了一个你看不到的重要东西,就是有一个对角线在里面。这个世界是一些你看不到的方式来构成的,不是我们看到的“边”,而是由那个隐性的对角线在支撑。包括建筑,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平的,虚拟出来一个方,但是当两个对角线折叠起来就变成方框,立体的了,再多就变成球形了,实际上是你怎么看待世界的一个方法,就像当初塞尚是以一种结构的方法去看世界。
他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忽然跟平时理解的不太一样,不是那个一般人描述的那个样子。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像盲人摸象一样,你说它是个柱子、是条蛇、是把扇子都对,但是都非常片面和局部,我们需要更多更丰富的认识,了解这个世界。所以绘画不是一个装饰品,它跟科学一样,是我们认识这个自然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式,是一种殊途同归的感觉。记者:从您个人角度来讲,您怎么简单概括地理解抽象,表现抽象?
王剑:我不太纠结抽象、传统,我关注的是怎么去看这个现实,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不是在工作室的时候才是画画的状态,我创作状态80%都是在生活中。比如我们现在谈话的时候,我可能会注意到这个桌角或者别的东西,等我们谈完话,我回到画室,不用想就画完了。所以这是一种生活的状态,我没有刻意说要做一个抽象画家或者怎么样的画家,我有很多经验来自于我已经做了的事,做完以后发现好像西方有一个这样的艺术类别,这么像,不是说刻意的去做。
记者:Adrian先生,您觉得王老师的抽象作品有什么特点?
Adrian:我关注王剑是因为他的作品本身,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做抽象主义绘画,或者做抽象表现主义,或者做极简主义的艺术家。我们两有一个共识,就是不能给艺术本身定义边界,我们在美术史研究上,不能避免的分了很多流派,但是你不应该给它设一个框框。无论从策展人的角度、从艺术家的角度来讲,我们都是希望突破这些界限的,而不是在给自己加一个界限。这个展并不是一个抽象展,我们做的这个展览是关于无物和虚空的展览,恰好在有一些抽象作品里面是有这个主题,这可能是唯一能跟抽象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如果你看王剑的艺术,非要将他划到某个流派的话,可能是抽象表现主义,有一些是极简主义的,有一些是行动主义的,或者是介于这几种之间。如果在有一个美术馆展览的时候,他的作品完全可以跟马列维奇的极简主义和至上主义放在一起,因为他的作品本身就是受他的影响,同时又反映了一些个人化的东西,有一个直接的反馈,不管是致敬也好或者他自己的思考,质量上是没有太大差别的,是可以在一起的。
记者:从策展人角度来讲,抛开对艺术家的评价,对大众、观者而言,我们又该怎样来看这个展?
Adrian:王剑的作品在理论上完全有支撑,是很有思想的作品。但是观众来看他作品的时候,最好不要太多的联想这些,而是应该让你自己体会。他的有些作品就是非常简单的两条线,但你看这个作品的时候,是能看到他画这个作品时身体的动作,能看到他精神性的东西,他想表现的直线、灵性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你要感受它,花时间感受它,不要花太多时间解读它,跟其他的理论联系在一起。
嘉宾介绍:
乔德安(AdrianGeorge):
拥有舞蹈与戏剧研究、艺术史等多个学位,并于1998年获得皇家艺术学院的策展硕士学位。1999年,乔德安在纽约的新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始了他的策展生涯,之后他回到英国担任泰特现代艺术馆的助理策展人一职,参与了众多大型的展览及巡展。目前,乔德安任英国政府艺术收藏副主任兼高级策展人,他是国际艺术评论协会及炸弹工厂(TheBombFactory)艺术基金会(一家于伦敦北部提供艺术场地和学术研究的慈善机构)的成员,并担任2017威尼斯双年展威尔士馆和2017伦敦艺博会德龙艺术项目(De‘LonghiArtProjects)艺术家大奖的评委。他利用业余时间独立策展及写作,Thames&Hudson出版社为他出版了《策展人手册》一书,是其艺术类畅销书之一,并被翻译成日、韩、俄语,其中文版将于2016年12月在北京面世。
关于策展人:
乔德安(AdrianGeorge)拥有舞蹈与戏剧研究、艺术史等多个学位,并于1998年获得皇家艺术学院的策展硕士学位。1999年,乔德安在纽约的新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始了他的策展生涯,之后他回到英国担任泰特现代艺术馆的助理策展人一职,参与了众多大型的展览及巡展,其中包括:律动的身体(PerformingBodies);世纪城(CenturyCity);JuanMu?oz为泰特“涡轮车间“展厅所打造的《双重束缚》(DoubleBind);超现实主义:渴望自由与巴内特·纽曼(Surrealism:DesireUnboundandBarnettNewman)。乔德安于2002年起出任泰特利物浦美术馆的策展人,策划了利物浦双年展(2002、2004)及众多个展与群展。他策划的“艺术、谎言与录影带:探索行为艺术(Art,LiesandVideotape:ExposingPerformance)”是泰特第一次尝试在美术馆空间内展示行为艺术,展览画册于同年获得AXA奖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