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揭开了千百年文物为何能完整保存的秘诀
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唐代韩滉的《五牛图》轴等,这些流传千百年的画作,为何还能保存下来?除了源于一代代修复师的精心呵护,也源于科技进步让文物得到更科学的修复与保护。目前现代科学技术与传统文物修复技术如何完美结合?国内文物修复人才现状如何?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宋纪蓉日前在深圳举行了“故宫讲坛·走进深圳”讲座后,接受本报《文化广场》记者专访,逐一揭秘。
传承匠人精神
宋纪蓉现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故宫博物院院刊》主编、《紫禁城》编委会委员,兼任故宫学院院长、故宫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她谈道,古人总结,纸寿千年,绢寿八百。意思是纸能保存千年,绢画能保存八百年,之后就要降解了,用物理学原理来说,原因是世界都是由物质组成,书画、象牙是有机质的文物,瓷器、金银器是无机质的文物,而这种有机物和无机物最终都将会降解成元素。
而故宫藏有1807558件(套)文物,其中不乏受国家重点保护的文物中的精品,如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唐韩滉《五牛图》轴等,这些千百年文物为何得以完整展示于观众面前?去年,一部《我在故宫修文物》纪录片为我们揭开了其秘诀,宋纪蓉谈到,故宫仍保留着许多中国古代的传统手工技艺,得天独厚的传统文物修复技艺与现代科学技术完美结合,这种“中西医”结合的修复方式,让文物更好地“延年益寿”。
宋纪蓉向记者介绍,故宫内保存的传统文物修复技艺,包括古书画装裱修复、青铜器的修复与复制、古书画的临摹复制、木器类文物的修复复制、纺织品类文物修复、漆器类文物修复、百宝镶嵌类文物修复、古钟表文物修复、文物囊匣的制作与修复以及古陶瓷的修复技术等。这些不只是技艺,更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我在故宫修文物》中,年轻人们不受社会浮躁影响,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都非常规律,早上到故宫刷卡上班修文物,中午吃饭,下午坐在那里继续修,他们沉得下心来,“如果没有这种‘匠人精神’,他们五年也学不好技术,而‘匠人精神’是谁传给他们的?是他们的师傅传给他们。年轻人进故宫跟着师傅学习,他们看到自己的师傅就是如此,天天刷卡上班,坐在故宫里修文物,这就一代人一代人耳濡目染传承下来。所以‘匠人精神’关系到一种氛围,必须要有这种氛围,红墙就保护了这种氛围。因为文物不能拿出去,在故宫里,进了院子里打了卡就不能乱跑了。”
宋纪蓉举例说,在故宫的钟表馆里,摆出了百余件钟表,几乎每一件都被修复过,其中包含着王津、亓昊楠等四、五代钟表修复师的心血。牌匾在故宫里也很多,几乎每块牌匾都被修复过。
中西结合让文物延年益寿
目前,北京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除了加大力度保护故宫特有的传统修复工艺,同时,也在不断将自然科学的新成果引入现有的传统工艺技术之中,运用多种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为传统文物修复技术提供技术支持,这种“中西医”结合,让文物更好地“延年益寿”
宋纪蓉告诉记者,传统的文物修复技艺是用肉眼看,然后通过经验的积累进行修补,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很可能造成修复性破坏,而现在科技进步,有很多先进的科学科技可以为我所用,让传统与科技结合,“我们购买了许多设备,如通用型文物CT系统、激光共聚焦显微镜、紫外-可见近红外分光光度计、三维视频显微镜等。通过设备对文物材料进行认知,我们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以防传统经验带来的误差,在修文物之前,我们根据对文物的检测结果。制定严谨科学的修复方案,最终实施文物手术。比如说三维视频显微镜,我常将它比作听诊器,通过它,我们可以看到文物修复前的状态,修复过程中的状态以及修复完成后的状态。”
宋纪蓉也通过一系列实例,向记者介绍传统修复技艺如何与现代科技结合。“清同治石青纱绣八团云金龙单褂,我们把它从库房取出来时,通过肉眼,可以看到它表面的霉菌、霉斑很多,时间久了这些霉菌、霉斑就会破坏服装植物纤维,还可能把霉菌传染给其他文物。因此,这些霉菌一定要被清洗干净。在进行清洗之前,我们先用三维视频显微镜检测一下霉斑的种类及分布,再制定清洁霉斑的计划,在清洁的过程中,有时肉眼已经看不到霉斑了,但是通过三维视频显微镜,我们还是可以发现,霉斑并未被清除干净。”
再比如河南考古出土的一件青铜器,完全是碎的,当地没法修复,送到故宫博物院里来,我们先用X光照相技术,发现底部有铭文。经过几千年的锈蚀,这些铭文用肉眼无法看到,“有铭文就要特别谨慎,绝对不能伤害任何铭文,而且铭文的出现,对定义这件青铜器的历史价值有着重要意义。我们利用计算机提供的数据,建立修复方案,进行比对修复,修复出来的整器极其精美。”
又比如木雕彩绘观音菩萨立像,是在《我在故宫修文物》纪录片里出现过的,现在放在慈宁宫展览,“在进行修复之前,我们通过x光检测分析,发现里面有很多铁钉,这说明以前这个木雕被修复过,所以这个木雕的修复要很谨慎,如果力一用大,里面铁钉就有可能散掉,因此所有有铁钉的地方都不能动。”
建立文物病历档案
故宫的文物,除了要精心修复外,修复完成后“保健医学”同样重要,简单来说就是监测与保护文物。据宋纪蓉介绍,2011年12月,故宫博物院成立了“世界文化遗产监测中心”,主要从文物建筑监测、馆藏文物监测、室外陈列监测、环境质量监测、基础设施监测、安全防雷监测、观众动态监测、植物动物监测、监测信息化平台建设和监测成果研究,通过这十个方面的数据,对故宫的不可移动、可移动文物进行全方位监测。
为了保护文物,也会运用一些现代科技,比如减隔震装置的研发,宋纪蓉谈到,北京属于地震带,如果因为地震而破坏文物则特别可惜,所以研究小组通过对减隔震防护装置进行了大量的理论分析和数值模拟研究,设计出了具有良好的隔震效果(减震效率可达90%)的减隔震防护装置来缓冲地震波。宋纪蓉透露,对于文物库房的展柜,柜子可以缓冲掉地震波;对于展厅里的佛像,每一尊佛像下都有隔震台。
建立文物病历档案,累积研究数据也是文物修复保护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宋纪蓉介绍,从前,文物进入故宫文保科技部修复,只附带修复单,记载文物号、伤况、文物名称、送修人、需要修复部位几项简单的信息。但是现在修复过的文物,在百年以后也许还会出现问题,后人还要重修。因此,我们要给后人留下修复档案,让他们知道如何修,这些档案有助于后代专家了解文物的“病史”。
文物修复人才奇缺
我国文物修复的人才现状如何?宋纪蓉用“奇缺”二字来形容,她认为人才奇缺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高校的培养与实际操作不接轨,文物保护这个专业,尽管在考古学方向有文物保护的内容,但是学校培养出的学生实际动手少,因此真正做起来也比较困难;其二,以前博物馆在文物修复这方面投入得少,虽然现在各个博物馆已经开始重视这个问题,但是学校毕业生到了博物馆,必须用五年、十年跟着老师学传统技术,动手能力才能培养出来,他们才能够独当一面,人才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从全国范围来讲,文物修复人才还缺得很,还要加大力度。
宋纪蓉谈到故宫文物医院的年轻修复师,“我们招进来的徒弟都是有基本功的,有书法修复、古书画临摹,来自中央美院国画系;比如木器家具修复、宝玉石镶嵌,来自中央美院雕塑系。他们都有基本功,只要跟着师傅学五年、十年的传统技艺,也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宋纪蓉说,一直以来,故宫都以《故宫》《故宫100》《我在故宫修文物》等影像形式推广故宫文化,这些影像让年轻人对传统文化保护和再发展产生兴趣,投身于文物修复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