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召民的绘画艺术
水中天
成长于二十世纪前期的中国艺术家,大都有类似的经历—他们在昂扬且尖锐的政治化气氛中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随之一系列艰难、严峻的磨练和考验。他们的作品体现着中国历史转折时代的审美情趣,反映着那个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对于从事艺术创作来说,他们不缺少激情,但缺少表现激情的个性化方式;他们视艺术为事关民族兴亡、社会进步的大业,但从不习惯从个人的角度来思考艺术的真正使命。然而在挣脱了“左”的制约之后,便以深刻的反思和奋发图强的实际行动来弥补失去的机会。彭召民就是颇具代表性的一位画家,在担负繁多社会事务之余,奋发创作。他自述“临案握笔,心又到了另一个天地,那里没有疲惫,没有时间的流逝。希望这有生之年,身就在画案旁,心就在这画纸中倘佯”。
彭召民,1935年生,四川广安人,生长在一个具有深厚文化素养的家庭中,他父亲彭为华是当地著名文士,母亲是受人爱戴的教师。1953年,彭召民进入西南师范学院美术系学习,1957年毕业后,一直在重庆从事绘画创作、美术教育和美术组组织辅导工作。他在美术工作方面的业绩广为人知,增担任重庆美协副主席兼秘书长、重庆美协主席、重庆文联副主席、中国美协理事等职务。
彭召民的作品,前期以油画、水粉画为主。作品题材多紧密联系现实生活,其中以历史画和宣传画最为突出,仅宣传画一项就达百幅以上。他的这些作品贴近现实生活,在形式上洗练明朗,雅俗共赏,反映了当时国内同类创作的艺术趋向和水平。
文化大革命中,他和从各地调集的数十位美术家在湖南韶山集中,组成韶山美术创作组,从事毛泽东生平事迹的美术创作。直到数十位美术家完成创作任务之后先后离去,作为美术组组长的彭召民才最后离开韶山。他在这一阶段创作的《遵义会议》、《毛主席回韶山》、《毛主席在湖南图书馆》、《同赴革命征程》等油画,以一种明朗亲切、平易近人的气氛,表现历史上具有严峻意义的重大事件,与当时流行的以《毛主席去安源》为代表的那种神化领袖倾向有所不同,因而在同类题材的作品中显得别具风韵。《遵义会议》曾数易起稿,作者在文化大革命的特殊环境中,在不违背基本历史的基础上,在多种干扰之下艰难作画。从1969年到1971年,由最初的油画到后来的水粉画(何孔德参加了水粉画稿的创作),其中甘苦可想而知。
20世纪80年代,彭召民创作了许多表现当代中国人风采气度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无论是劳动者、知识分子、少年儿童,还是在现代中国历史上留下深深足迹的人物,都投射了作者所一贯尊崇和信守的人性光辉。这些作品当然与竞相挖掘中国人“呆傻”、“丑陋”的时尚大相径庭。正如彭召民所说:“画,是画家与世界和人生对话的唯一语言。”言为心声,彭召民就是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对画家彭召民来说,这种人性光辉和人格尊严的意义与价值,超过一切社会声望和经济利益。
除了油画、水粉、水彩之外,彭召民还画了大量水墨画。这些水墨人物画作品,一方面表现了画家的文化素质和审美格调,另一方面足以使我们进一步理解彭召民的心性和志向--他画追求大同理想的孔子,画人太年率真的“竹林七贤”,画不畏权势、舍身求法的海瑞和彭德怀……这些堪称中国文化精神脊梁的人物,在彭召民德笔下一再出现。《海瑞上疏图》以写实的肖像造型,超现实的时空并置,表现性的笔墨结构等异质绘画语言,共同构成人物在严峻的考验面前的坚强不屈。画家既强调了他们的精神和气度,又不像某些画家那样,以千篇一律的模式套在完全不同的历史人物头上。我以为这与他深厚的生活积累,与他在长期创作中养成的认真了解绘画对象,深入思考,广泛搜集素材的习惯大有关系。
像20世纪许多中国美术家一样,彭召民在绘画创作上的成就,仅是他劳绩的一个方面。对群众美术、专业美术事业的服务、组织工作,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和时间。重庆直辖以后,重庆市美术工作的规模和头绪自然随之大大增加,当地美术界良好的工作气氛和人际关系,这应该说是彭召民甚堪引以自慰的。
(水天中: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著名美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