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文人和手艺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少往来又离不开的奇妙关系。文人终生追求的诗词学问在手艺人眼中总显得不切实际,手艺人安身立命之本的精巧匠作又常被文人视为俗格。文人爱闲雅,匠人重实用。自苏东坡、米芾以来,中国的艺术上便有了两大派系:文人艺术的阳春白雪派和民间艺术的下里巴人派。
虽说文人艺术的滥觞出自民间,但文人们却尽力地与民间保持界限生怕趋同。匠人们也钦羡文人的风雅,但苦于不能写字著书,内心总有几分失落后的忿忿不平。长此以往,历代文人们撰写的浩如烟海的著作中对工艺之记录九牛一毛且语焉不详。古代匠人的手艺尽管高明卓绝,时至今日也大多失传。当然也有例外的,诸如明清的计成、文震亨、陈曼生,近世的陈之佛、庞薰琹、王世襄、邓白诸家。在他们眼中,下里巴人的创造未尝不能阳春白雪,而阳春白雪的最高处又反似下里巴人。
以玉溪窑为代表的云南青花是下里巴人的艺术,它生于匠人之手,长于云南民间。玉溪窑在元明时期鼎盛,造型古朴,画风活脱,是中国青花的重要代表之一。虽说玉溪古窑遗址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一经发现便声名远播,但约自明末清初停烧以来,玉溪窑青花都只是在博物馆中陈列着供人欣赏,离我们平日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直到在云南大学建校九十周年的校史档案捐赠会上,我与白雨兄相聚,他说他即将来玉溪恢复青花瓷的烧造,消息令我振奋。面对他,我相信这是玉溪窑复兴的开始。
我与白雨相交相知多年,互为知己挚友,他既是研究学问的专家又是长年致力于创作的艺术家,总是学术和技术并重。他在建水陶艺术,高温原生矿物色釉配制上取得的成绩自不必说,就仅在古书画鉴赏和名人手札的收藏上,也着实让我和朋友们艳羡。
随后的几年里,我看着他苦心采集原料,深夜拉坯烧窑,背负使命,身体力行。看着玉溪青花在玉溪窑发展研究中心烧制成功并受到全国古陶瓷专家一致肯定,也看着“玉溪窑青花瓷器烧造技艺”成功列入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名录。今天,玉溪、华宁、建水、易门等地也逐渐开始烧造青花瓷器,云南青花终于焕发出新的生机。
古代陶瓷艺人总把技法和配方当作傍身绝技从不外泄,而白雨兄却将他的成果无私地与我们分享。白雨兄就是这样一个阳春白雪的下里巴人,怀揣着高蹈之志,行走在彩云之南的山野乡间,如同他所绘制的云南青花,总是那么自由活泼又潜藏着几分清丽隽永的文雅气质.
研究、烧造和复制古代陶瓷是中国陶瓷发展的传统。后代复制前代的作品,这并不是逆流而行,恰恰是推动了历代陶瓷的发展。吴白雨先生投入大量精力,把玉溪窑复烧出来,恢复起来了,这是尤其重要的一步。